田景野一白丁與新班級新設立的兩巨頭合作,三個人配合默契。但不到半天,簡宏成已經給陳昕兒起了個綽號:陳規矩。
面對陳昕兒瞪起的眼睛,簡宏成一臉較真地解釋:「我發現你不僅是規矩多,最怪的還是自己制定規矩約束自己,把自己約束得死死的。可這樣不是限制你的發展嗎?你把自己束縛在規矩里,怎麼敞開胸懷認識世界?我認為你的規矩可以大而化之。簡單講,只要求自己做個好人,有良心,有義氣,就行了,其他的應該靈活權變。」
陳昕兒的眼神由不滿轉向困惑。等簡宏成說完,她欲辯無能,翹起嘴嘀咕:「可是你不能亂給別人起綽號。」
簡宏成卻問:「現在是我跟你說那麼一大通,你覺得有道理嗎?」
田景野不禁看看這個,看看那個,忽然想到他這個暑假正在研究的血型與性格,忍不住感慨:「血型真是一隻看不見的大手。班長,你肯定是O型;書記,你是A型。我說得准嗎?」
簡宏成道:「別打岔,我們一個問題一個問題地解決。」
陳昕兒發現她無法迴避簡宏成咄咄逼人的追問,被迫硬著頭皮回答:「我不管你說得對不對,總之,一,你不能給我起綽號;二,我這樣挺好。」
簡宏成卻不追問了,但依然認真地道:「行,我保留意見。但你應該多想想我的意見,不會害你。」然後扭頭對田景野說,「我不知道我是什麼血型,但我爸是O型。說到看不見的手,我這個暑假正在研究一隻看不見的手,經濟學名著,明天我把書拿來,你肯定也喜歡。但這書很難懂,有些章節之間的關係我想不通,回頭我們一起研究。對了……」他附耳對田景野輕聲道,「想個辦法把我們搞到一個宿舍。」
田景野聽了,就賊兮兮地笑了:「早已搞定。」
兩人擠眉弄眼會心而笑,簡宏成很熱誠地道:「我相信你肯定也喜歡那本書。暑假我看得興奮至極,可找不到人交流。你一定行,我們可以高端交流。」
陳昕兒完全插不到兩人的對話中,但想想女生與男生思維必然有距離,便也心安理得了。她看到曹老師匆匆趕來,便提醒兩位男生。簡宏成就算再大大咧咧,也站起迎候。
曹老師笑道:「家長們都反映你們的工作做得不錯。怎麼樣,一共報到多少人了?第一天應該都比較積極。」
簡宏成道:「報到了二十三個,其中十八個已經入住寢室,另五個報到後在校園轉一圈就走了。我查了一下花名冊上沒報到的,大多是家離一中較遠,需要倒兩三趟車的,可能下午來的就是這些人,不用擔心。」
曹老師很是滿意,對田景野與陳昕兒笑道:「我跟簡宏成談了不到十分鐘,就決定在任命他做班長這件事上獨裁一下。你們看,沒錯。好了,你們去吃中飯,這兒我守著。你們安心吃飯,不用趕。」
陳昕兒問:「可是曹老師吃了沒?」
曹老師道:「我等會兒回家吃去,家屬十一點半開始煮飯,等我回去正好可以吃,你們別擔心。」
三個人這才去食堂。唯有陳昕兒與兩個男生保持一定距離,稍稍落在後面。簡宏成走出一段路後,回頭道:「幹嗎這樣呢?又規矩多了不是?男生女生走一起又怎麼了?」
陳昕兒臉一紅,不理他。
簡宏成道:「中午我請客,慶祝我們認識。」
陳昕兒終於抓到漏洞:「你一早上哪有時間買菜票,可真大而化之。」
簡宏成一想還真是,笑著摸出一張一百塊錢的「藍精靈」,道:「你們誰賣點兒給我?反正今天必須我請客,說定了,我是班長。」
田景野笑嘻嘻地摸出自己的菜票,數出粉紅的十張塑料片兒,道:「給,先借你二十塊菜票,反正我們食堂全部菜都買遍,飯吃得撐死,都用不到二十塊。」
簡宏成將一百塊錢塞給田景野:「我下午一點半後要跟我爸去見習,不能幫你們了……」
「沒問題,回頭我去寢室抓兩個同學來幫忙就是。錢我拿著,回頭替你買好菜票。」
簡宏成索性又摸出一張一百,都交給田景野。
陳昕兒這個老一中權威起來:「學校有規定,買菜票一次不得超過五十塊錢。」
「什麼臭規矩!賣菜票窗口幾點開?我遲到一步買給你看。規矩是人定的,也是給人破的。」
田景野沒心機,直接就驚訝地問:「怎麼破?」
「你們詳細告訴我怎麼買菜票,所有步驟。」
…………
一頓飯時間,簡宏成與田景野坐在一起研究怎麼突破規矩,陳昕兒坐在對面,忍不住長一聲,短一聲地說「這不好吧」「影響別人怎麼辦呢」「會被發現的」「換我會慌」……
簡宏成與田景野擊掌結束討論,沖陳昕兒一笑。田景野對著愛操心的陳昕兒做一個鬼臉,心裡更是摩拳擦掌,躍躍欲試。於是,簡宏成再摸出三百塊交給田景野:「你索性多買點兒,可能有些同學報到已經很晚,來不及買菜票的,就從你這兒拿,我先墊著。」
這樣子的班長是陳昕兒從小到大從未見過的,這風格是陳昕兒想都想不到的,簡宏成讓陳昕兒耳目一新,她的目光已經控制不住地追逐。
簡宏成完事後卻四處打量,找那美麗的姐弟倆。沒找到,他心裡還挺不爽。
女孩子事兒多,陳昕兒吃完,趕緊回宿舍一趟洗臉梳頭。經過203室時,她見到寧家姐弟坐在窗邊吃飯,四周靜靜的,只有姐姐一個人嘮嘮叨叨,弟弟則是虎頭虎腦地答應。
「把飯都吃光了吧,天熱,放到晚上會餿。你還吃得下嗎?要不要再加點兒開水?」
「吃得下。」
「那就不會浪費了。鹹蛋黃都你吃,我不愛吃蛋黃。」
「噢。」
「剛剛我去食堂看了眼,湯是免費的,菜的量很不少。以後菜票、飯票還是我保管,我們一起吃飯,加上免費的湯,可以少打一個菜呢。」
「噢,要不我下課就到食堂做作業,等你來?」
「不用。中午下課你就直接去食堂,下午下課後,你去跟小朋友打打球什麼的,我會去球場找你吃飯,反正有晚自習可以做作業。記得下課吃一顆水果糖,別低血糖暈倒了。」
「噢。」
…………
小姐姐在裡面嘈嘈切切,外面的陳昕兒聽呆了。她原本認定是寧宥撕掉了她貼在203室的字條,對寧宥有些成見,可現在偷聽了這一幕,她心裡沉甸甸的,原先的那些成見早煙消雲散。她回去報到處,告訴那兩位男生,以後大家要照顧寧宥,以後組織春遊什麼的活動,盡量少讓寧宥掏錢。
當時,簡宏成驚訝地說了一句:「她怎麼可憐得跟林妹妹一樣?」
現在回想起來,田景野只覺得好笑。從此後,簡宏成就一直把寧宥當林妹妹看待。若非簡宏成自己強大得跟雄獅似的,這關係就會顯得非常好笑了。
看看時間已到早上七點多,家門也快到了,田景野估計寧宥已經忙碌完畢,可以打攪了,便準備給寧宥打個提醒電話。他邊走邊摸出手機,抬頭看看前面無路障,便低頭安心找號碼。忽然,他意識到剛才似乎看到個熟人,再抬頭,果然是——張立新在路邊小雜貨店買煙,他可以看到個側面。田景野心裡頓時飛過許多疑問。這麼早,張立新來這兒幹什麼?張立新並不住這兒,是有小三住這兒,還是來「看看」他田景野?田景野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,索性迎上去打招呼。田景野仔細觀察張立新的反應,看見他稍微一愣,立刻拿了找頭迎過來。
「田總怎麼在這兒?這麼巧。」
「我就住這兒啊。我記得張老闆不住這兒的吧,這麼早過來……」田景野一臉天真無邪地刨根究底。
「噢……」張立新豪邁地環視一眼,指著不遠處的醫院大樓道,「昨晚陪一個朋友,其實是睡了一覺啦。這醫院造的,停車場只能停十幾輛車,我只好停到你們小區。這兒哪家店吃早餐乾淨點兒?」
田景野掃視了眼張立新那除了屁股那兒有些皺紋,其他部位都筆挺的西裝,笑道:「張老闆對朋友真是沒的說。我也沒吃,走,我請張老闆吃早餐,我請客,哈哈。」
張立新也笑嘻嘻地跟上,但謹慎地道:「這兒是老小區了,不過在市中心,進出方便。田總很低調啊。」
「什麼低調,我坐牢時老婆跟我離婚,我想都是我對不起她,害她如花似玉一個美女有了污點,再說孩子交給她養,就把財產都給她了。只有這套房子留著,是我畢業後買的第一套房,有感情。現在想想住這兒也挺好,我經常晚上喝酒,喝多了走走過來就是,省得酒駕。」田景野一邊打哈哈,一邊思索張立新是否在調查他,究竟了解多少有關他的底細,「不過,現在這兒早年的鄰居搬走不少,倒是住進不少在附近夜場工作的職業婦女。張老闆衣服筆挺,不像在醫院滾一晚上的,呵呵,不過我不會出去亂說哈。」
張立新笑嘻嘻的,卻忽然來了一句:「哈哈哈……田總以前讀一中?」
田景野滿臉堆笑:「張老闆資信調查做得很徹底啊,佩服。」
張立新伸出手與田景野深深握了一下:「我有點事先走,以後多聯繫。」
張立新走後,田景野發一條簡訊給簡宏成:「張立新摸到我家考察,大概是已經摸清我跟你的同學關係,有些懷疑我的資金來源是你,估計他不敢跟我合作。你打算繼續嗎?」
想不到簡宏成立刻神采奕奕地回電,顯然是早已起床多時:「早。這麼說來他還沒走到絕路,還沒飢不擇食。不急,我有耐心。但你有沒想過在後面推一把?」
「無須我動手,我知道下月三日,他有一筆一千萬元的貸款到期,銀行不會讓他轉貸。」
「銀行抽貸?發工資日子快到了,這不是要張立新的老命嗎?你猜他會不會考慮拿老廠的地皮與開發商合作退二進三搞開發?不對,這麼做來錢慢,他現在急需用錢。他會不會賣了那地皮?」
「他的資金一定是非常緊張,要不然他不會這麼迅速地摸我的底。我再觀察一下他如何處理下月三日被抽貸後的工資發放。你別心急。」
「我有耐心,但可以看出,他自始至終對我很是防備。你這一試探已經探出他的底線。」
「班長還是有幾分情面,沒說我第一次出手就失手。對了,陳昕兒回國了,你知道嗎?她打算找寧宥談判。雖然我相信寧宥的能力,但人家現在讓家裡事逼得焦頭爛額,你想個辦法攔住陳昕兒吧。」
「你失手什麼,你我是同學關係,又不是你失誤造成。我沒空處理陳昕兒的事,我得找人去加拿大接管我兒子。」
「你不管我管,我見不得兩個好同學廝殺。你究竟管不管?」
簡宏成被逼無奈,只得道:「你知道我今天起大早啃資料,上班需要會見兩班重要客戶,緊得上廁所時間都沒有。唉,自己作孽自己擔啦,我會處理。」
田景野知道簡宏成只要說管,就肯定能管,只是不知道會管成什麼樣。但他心思也無法放到陳昕兒那些雞毛蒜皮上,一路回味與張立新的你來我往,猜測張立新現在是什麼心態。田景野從來喜歡走棋看三步,比別人想在前面。
寧宥早上送兒子上學,路上手機響。郝聿懷接起一看:「未知來電?不接?」
「多事之秋,未知來電也得接。你幫媽媽發個簡訊給對方,讓有事來簡訊,我現在沒法接電話。」
很快,簡訊回來:「我是陳昕兒,正在上海,希望找個時間會面。」郝聿懷將簡訊讀給媽媽聽,又問怎麼回。
寧宥果斷地對兒子道:「沒空,然後把這個號碼拉黑。」
郝聿懷哈哈笑著照做。寧宥怕兒子問起,不得不尋找話題分散兒子注意力:「你們同學知道咱家的事兒了嗎?」
「昨晚我在飯桌上已經跟你說了,君安爸爸跟爸爸是同一系統,也就是意味著君安知道了;君安知道了,等於同學們都知道了。媽媽昨晚反應遲鈍。可憐的媽媽,所以我昨晚沒進一步為難你。」
「啊?」寧宥哭笑不得,兒子居然給她下套路,「那……」
「沒什麼,我告訴他們,既然可以有人為他們的爸爸驕傲,就需要有人來反之,否則世界不平衡,就像作用力與反作用力。」
「Bingo,好答案。想不想出國讀書?」
「以後,想,但現在我要陪著媽媽,替你分擔。」
「灰灰,你太乖了,可是媽媽為什麼心裡反而不安呢?」
「媽媽,別擔心我,我是大男人了。你只要管住爸爸的事就行了,我自己行。」
可寧宥依然覺得心裡不對勁。她將兒子放下後去上班了,完全沒有再想一下陳昕兒。她現在哪有時間操心別人啊。
陳昕兒用賓館的電話再撥打寧宥的手機,響半天就是沒人接。她心知被技術處理了。她看著扔在床上的手機,一直猶豫著要不要開機。可一想到寧宥不接她電話,便意味著肯定心中有鬼,對自己有愧於心,便越發焦躁不安。她再也忍不住,打開手機,尋找寧宥的號碼。可沒等她將號碼找到,簡宏成的電話進來了。是簡宏成秘書撥通的電話。
「陳女士,請稍候,簡總跟您通話。」
陳昕兒心裡一凜,下意識地中斷通話。可來電不屈不撓又來,依然是冷冰冰的「陳女士,請稍候,簡總跟您通話」。陳昕兒像捧燙手山芋似的將手機捧在耳邊,等著那頭簡宏成的聲音響起。她立刻辯解:「我把小地瓜委託給小黃了,小黃穩重,你可以放心。」
簡宏成道:「我已經派更穩重的去加拿大,你可以放心,慢慢花時間找寧宥談判,最好弄得她徹底焦頭爛額,終於失去方寸,正好給我創造機會。她家地址和公司地址我讓秘書發到你手機上。你不要再關機玩失蹤。」
簡宏成說完就掛機了。陳昕兒呆若木雞,不知簡宏成這話是什麼意思,是真話,還是反話,還是亦真亦假?即使簡訊已經將寧宥的地址推送到她面前,她都不敢打開,彷彿面對的是潘多拉的盒子。
簡宏圖千辛萬苦,終於要到一位曾經與崔家老婆共事過的退休藥劑師的地址。簡宏圖連忙將好消息彙報給哥哥,順便表功。可簡宏成在電話里教育他:「我特意撥付一筆專項資金,是讓你聘用專業人士做這件事,而不是你自己出手。」
簡宏圖立馬推翻前面說的話:「那當然,那當然,我就是花錢請人才找到那位退休藥劑師,不是我親自去打聽來的。可我請的人長相太橫,找上門去,可能嚇到那位藥劑師。我得自己去問出那崔家老婆叫什麼。只要問出來,後面的事就好辦了。」
簡宏成心裡表示懷疑,可這種事不便麻煩可信任的田景野,只得勉強答應。
簡宏圖以為騙騙老太太不過是輕而易舉的事,他穿上他媽最喜歡看他穿的一套深灰西裝,一本正經地找上門去。可人家老太太警惕地看著這個氣質輕浮的年輕人,顯然不信他編的理由,要他拿出身份證證明身份。簡宏圖一愣,下意識地將拎包拉鏈拉開一半,忽然意識到不對,他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,於是連忙找借口,說是敲錯門,匆匆離去。
退休藥劑師卻警惕上了。可再警惕也沒用,她也不知道寧蕙兒的下落,想警示都找不到門兒。但她逢熟人就傳遞消息出去,說有不三不四的人在找寧蕙兒,誰見到寧蕙兒,提醒她小心。
寧宥正上班,前台有電話進來,說是有女士找她。寧宥心說,陳昕兒打不通電話,難道找到她公司來了?她不知道情急之下的陳昕兒會在前台說什麼胡話,她現在已經夠倒霉,不願再給同事添加話題,也沒多問,就讓前台放人進門。
可來者是她黑進郝青林電腦與手機看過照片的郝青林的外遇對象——顧維維。寧宥措手不及,看著顧維維進門,看著顧維維以比她還嬌怯的姿態在她面前坐下,卻不知怎麼招呼。兩個女人第一次面對面。相比寧宥,顧維維雖然年輕,可憔悴得多。外人只要一眼就能下結論,這個顧維維除了有年齡優勢,其餘都不如寧宥。
寧宥很快鎮定下來,索性不說話,繼續盯著顧維維。
顧維維不管,她鼓起勇氣,直截了當地哀求:「請你救救郝科,看在多年夫妻情分上救救他,我可以退出。」
寧宥不置可否地「噢」一聲,不願降格與第三者對話,打罵也不願。
「我知道你恨郝科的不忠,可這會兒只有你能救他了。他說你能力比他強,事事都搶在他前面。我想連他都逃不過你的手掌心,那麼你一定只要有行動就能救他。求求你,他是你孩子的父親。」
寧宥目瞪口呆,但依然不願與顧維維對話。她起身道:「我去給你倒杯水。茶還是咖啡?」
「不用了,謝謝你,不敢有勞。不好意思,請坐下,讓我說完。」
寧宥看看顧維維,木然地走出自己的辦公室,進茶水間關上門,打電話給檢察院專案的同志:「不知道你們有沒有在找可能知曉郝青林案情的顧維維?就是郝青林的外遇對象。她現在找上我,在我辦公室。」
「正好要找她,請你穩住她。」
寧宥回到辦公室,將一杯茶遞給顧維維,然後便自顧自做事,不理顧維維。
顧維維等不及,再道:「對不起,冒昧打攪您。可是只有您能救郝科了啊。求求您,您不能見死不救啊。」
寧宥聽得很清楚,「你」變成了「您」,意味著顧維維的心理在崩潰。她冷漠地看顧維維一眼,純粹是為穩住顧維維,才勉強說一句:「我想想,沒思想準備。」
顧維維艱難地道:「郝科說,您讓他敬畏,讓他高山仰止,讓他不敢愛。他不是移情別戀,而是結束對您的感情。但是他不能不負責任地拋棄家庭,他希望能兩全。」
寧宥想裝鎮定都不能了,她只是驚訝地看著顧維維,不知這小腦瓜是怎麼想的。
很快,檢察院的同志來了。看到顧維維滿臉恐懼地跳起來,寧宥冷冷的,什麼都不說。
顧維維驚呼:「你報警?你出賣我?你果然心狠手辣,果然是披著羊皮的狼。」
寧宥依然不說話。但最後一句話深深刺痛了她。可見郝青林那天並非情急之下說出的「披著羊皮的狼」,而是早已認定。
連檢察院的同志都忍不住同情地對寧宥道:「你別往心裡去,比你慘的人我們也見過。一位女同志傾家蕩產幫貪污受賄的丈夫打官司,堅定地相信丈夫的清白。等得知丈夫貪污的錢是養外遇對象,她當即昏過去。你看!」
「我沒讓郝科養,我自己掙工資養活自己。你們別聽寧宥的,郝科說過,這個女人鐵石心腸、心機極深……」
檢察院的同志沒搭理顧維維的控訴,將她往外帶去。可顧維維非要把自己的想法表達出來,一路上繼續大義凜然地高喊:「郝科說早已無法愛你,你已經不是女人。你有沒有捫心自問,是你的強硬把郝科逼出家門,逼上絕路……」
寧宥不即不離地跟在後面。出於禮節,人是她打電話叫來的,她總得將人送到電梯口。在顧維維的拚死控訴聲中,她依然不言不語,但步步如走荊棘。她完全可以想像同事們的眼色正興奮飛舞。
但更讓寧宥崩潰的是,好不容易走到電梯口,電梯里,卻走出鬥志昂揚的陳昕兒。陳昕兒正好聽到顧維維最後的掙扎:「丈夫是你的,我三年前把他拱手讓給你,是希望你好好對待他,珍惜他。我今天給你最後的機會,救不救他,你倒是說啊!」
寧宥依然不理顧維維,只對檢察院的同志說「辛苦,再見」,但微笑比哭還難看。卻聽陳昕兒在她身後大喝:「做第三者的,就別理直氣壯了!以後出門戴個墨鏡,要記住你沒臉見人。」
等電梯門關閉,陳昕兒卻面對著轉過身的寧宥,咬牙切齒地道:「不用謝,我痛恨所有插足的第三者。」
「不會謝,你誣我是第三者,煩了我這麼多年,你欠我無數爛賬。」寧宥邊說,邊回自己辦公室。
陳昕兒不否認。她不請自來,寧宥自然也不會請自己跟上。她邊走邊四處打量,等走進寧宥寬敞的辦公室,自覺地將門關上:「位高權重啊。」
寧宥不語,倒了杯咖啡遞給陳昕兒。陳昕兒用兩根手指將咖啡推開:「我不喝美式,也不用紙杯喝。」
「有話快說吧,幾十年的老相識了,誰不知道誰啊,甭裝。」
「出了什麼事,竟然讓第三者打上公司?不是你的風格啊。」
「郝青林因經濟問題被抓,她大概是想殉情吧,碰到那種不要命的人,誰攔得住。昕兒,看到沒?我焦頭爛額,沒力氣抵禦你的火力,請你手下留情,有事找正主兒,另找出氣筒。」
「簡宏成說,你越焦頭爛額,他越有可乘之機。我問田景野要你的地址,田景野不給。簡宏成卻主動將你所有信息送上門來,讓我來火上澆油。你看,簡宏成就是這種男人,早認識他早好。」
寧宥幾乎噎住:「說完沒?你若真火上澆油,我只有翻臉了。」
「你啊,唉,你以為我跟簡宏成一樣心狠手辣?我是來幫你。我問你,你家老公又是吃官司又是外遇的,你兒子怎麼辦?你自己都焦頭爛額,你兒子還小,他承受得起?你以為剛才那女的敢捨命來找你,就不會衝去你兒子學校找你兒子?寧宥,我也是媽媽,我懂。你可千萬別讓孩子幼小心靈落下創傷,那會影響孩子一輩子的性格。這些,你都想過沒有?」
陳昕兒字字戳中,寧宥不禁又想到送兒子上學路上感受到的異常。兒子太乖,乖得已經不像個正常兒童,她怎能不揪心?如果現在郝青林出現在她眼前,她恨不能將這個罪魁禍首剁成肉泥,現在她只是鞭長莫及。可是,兒子!即使明知陳昕兒未必是好意,可此時寧宥還是忍不住問:「你覺得帶兒子逃離現場好,還是鼓勵他面對現實好?」
「你先問問自己,你還撐得住嗎?你都撐不住,你以為你孩子呢?」
寧宥嘆息:「即使撐過去,又豈是好事?」
「對,小孩子太早認識社會不是好事,是揠苗助長。我提供你機會,你帶上兒子去美國讀書,我支付你生活費,支付你兒子全部學習費用,直到大學畢業。條件很簡單,只有一個,從此絕跡同學圈。」
寧宥看著陳昕兒急切的臉,雖然腦袋陣陣地疼,心裡煩亂得想撞牆,可陳昕兒不是顧維維,她終究對陳昕兒手下留情。陳昕兒既然已經上門糾纏,她只能正面解決問題:「昕兒,你沒錢,簡宏成每月轉賬給你的是他精算過後的生活費,支付你們兒子的生活開銷之餘,只夠你打腫臉充胖子採購偽充簡太所需的行頭。你住的房子、用的車,都沒放在你名下。這些,我們在上海的幾個同學都門兒清。那麼消息來源是誰呢?當然只有你們兩個中的其中一個。如此侮辱,由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做出來,你如果是旁觀者,你會認為這兩人是什麼關係?」
「簡宏成如果不是心裡想著你,他不會如此對我。他用對我的侮辱來向你表忠心,所以,只要你徹底從他生活中消失,讓他徹底死心,他就會放棄向你示好的一切手段。我現在雖然沒幾個錢,但夠把你安頓到美國。然後,簡宏成會看見一直陪伴在他身邊的我,我會有錢支付挪走你的代價。」
「你言情小說看太多了。你也是中年人了,你見過誰有這麼長情的?或許,我不過是簡宏成打發你的便宜借口。你如果真想成為簡太,建議你別讓我這個假靶子蒙蔽了雙眼。」
陳昕兒一愣,但左思右想,吐出一個「不」後,又說不下去,死死盯著寧宥不放。寧宥也有耐心,等著陳昕兒開腔。陳昕兒終於忍不住道:「不,就是你。我跟簡宏成多年,我知道他私生活不亂,他生活中只有我,心裡只有你。只要你徹底消失,所有問題就能迎刃而解。」
寧宥「嘖」一聲,搖頭道:「昕兒,你還在拎不清。好吧,我殘忍地教你一個知識——被愛是什麼滋味。那時候,我是郝青林的整個世界,我在郝青林眼裡是最弱小的。走在馬路上,他一定是走在我的外側;一起過人行道,車子從右邊來,他一定走在我右邊。等過了中線,他立刻換到我左邊,體貼到毛細血管里。一個真心愛我的人,不會趁我焦頭爛額之際趁火打劫,放你來騷擾我。你好好想想,你也可以去諮詢不相干人的意見。」
陳昕兒依然死死盯著寧宥,忽然摸出手機,給一位朋友打電話,將寧宥的話大致複述過去。很快,那邊肯定了寧宥的說法。陳昕兒的眼睛一下子茫然。鉚足幹勁盯了那麼多年的目標,原來是簡宏成施加的障眼法?她直著眼睛站起身,手忙腳亂地抓起包包就往外走。寧宥起身送她,卻根本追不上陳昕兒凌亂但飛速的腳步。原以為陳昕兒可能會停頓在電梯前,可陳昕兒根本等不住,躥進樓梯間噔噔噔地往下跑。寧宥只得作罷。
經過這一番凌亂,寧宥回到辦公室,將手機扔到桌上,仰頭呼啦一下癱在椅子上,眼角漸漸沁出淚光。這日子,有完沒完啊!
寧恕鍥而不捨地準時到下班後的倉庫區取來一天監控攝錄的內存,走出老遠才鑽進自己的車子,脫下帽衫,換上顯然是比較貴的衣服。即使他有幾十年決心的驅策,此時也覺得一天一次去倉庫區實在是綁架了他的時間。他便趁天還沒黑,他的應酬也還沒開始,趕去西三數碼店看看有無適用的大一點的內存。
進門便見田景野正陪一個身板結實、滿臉精明而江湖的中年男子說話。
田景野見是寧恕,便招手讓他過去:「寧恕來,認識一下,這是阿才哥,我在裡面認識的好朋友。阿才哥做土石方運輸,以後你們項目建設起來,別忘找阿才哥。阿才哥,這位寧大總經理是個標準的青年才俊啊,是我看著長大的,比我有出息得多。」
寧恕連忙與阿才哥握手寒暄,交換名片。田景野見兩人招呼得差不多了,就對寧恕道:「你忙你的去,等下一起吃飯。我跟阿才哥還有些話要談。」
寧恕領會意思,再說他也真的有事,便找內存櫃檯好好諮詢。他既然是老闆的朋友,店員自然是對他毫無保留地介紹。
那邊,阿才哥將剛才的話題繼續下去:「但我聽說新力集團張總也在找你。要這樣的話,我們兄弟肯定不競爭。說起來,我那幾招把式都還是你手把手教我的。我們不如來談怎麼合作,跟新力集團做生意。」
田景野不禁笑道:「我早上剛被張立新否決掉,新力那一票已經與我無關了。你放手與張立新做吧,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,一個電話。不過,我建議你拖著他,下月三日他一批貸款到期,肯定被抽貸。那時候他肯定更急,他急了才方便你入場。」
「啊呀,好!果然得找你問一下。你說老實話,新力下個月被抽貸,是不是你搞的手腳?要不然你怎麼可能知道得這麼清楚?」
「還真沒做手腳,是那家銀行最近審核嚴格了。」田景野見寧恕已經買好東西,往這邊張望,想自己的要緊事情已經說完,就招手讓寧恕過來。
阿才哥看著寧恕過來,問道:「這孩子能信嗎?」
「他一直在規矩公司做事,別拉他下水。」
寧恕卻忽然接到媽媽的來電。寧蕙兒的聲音並不焦急,但說出來的話讓寧恕心中一驚。他連忙與田景野等告別,飛奔回家。
寧蕙兒在家織著毛衣,見兒子衝進家門,她雖然故作鎮定,這會子卻連見面嘮叨一下都忘了,直接道:「知道闖禍了吧?有老同事傳話給我,今早有個流里流氣的青年到我過去的藥房同事那兒打探我的下落。我花一下午時間才找到那個藥房同事問清楚,那個流里流氣的青年要弄清楚的是崔家那個老婆的名字。你猜是誰在找我?是不是你前幾天跟我說什麼報復不報復的,打草驚蛇了?」
寧恕連忙道:「沒沒沒,我什麼都沒做。但我倒是認識簡家的小兒子。你問問你那老同事,找她的是不是一個長得瘦條形的,臉色有點蒼白,眼光有些媚,眼圈有些黑,看上去酒色過度的樣子?」
寧蕙兒道:「我已經詳細問了,就是這個樣子。你怎麼認識簡家小兒子的?是不是你惹他警惕了?」
寧恕認真回憶那次與簡家兄弟吃飯的場景,思來想去,搖頭道:「沒有,我跟他只吃過一次飯,還是姐姐同學田景野安排的,一大桌人吃飯,又沒好好跟他說幾句話,不可能引起他的疑心。再說那麼個草包一樣的人……不可能。」
寧蕙兒見兒子如此,便知兒子說的是實話,點頭道:「那就奇怪了,好幾年沒動靜,怎麼忽然又動作起來?又有什麼打算?我現在已經不怕了,但你才回來做事,簡家財大氣粗的,已經做了那麼多年地頭蛇,我擔心他們影響你前程。」
「媽,很簡單,我和姐姐長大了,有實力了,簡家的兒子也長大有實力了。我這邊想著報復,他們一定也是同樣心思。男人嘛,有血性。所以你看,我先下手為強是必須的。」
寧蕙兒皺眉想了會兒,道:「罷了,我還是那話,不想惹事。可今天我那老同事不說我底細,難保哪天錢捧到他們面前,他們還能挺住。你姐家出事,她正好下午打電話讓我過去幫她看著灰灰,我明天就去上海給她看家。你也租個房子外面住去。我們避開他們。」
「媽,你已經避了一輩子,想讓我也避一輩子嗎?這事不解決,我以後的家庭呢?也避著他們,到處流浪?我可是要堂堂正正做人的。所以,兩家的事要做個了斷,我不能再逆來順受,尤其是他們又開始挑釁。可見他們不是善類,我們靠躲,是躲不過去的。」
一說起流浪,寧蕙兒大大地變色。不僅是流浪,還有隱姓埋名,兩個孩子的名字都改了,幾乎是兩年換一個地方,兩個孩子則是在進一中前兩年換一所學校,天天生活在驚嚇中。怎麼可以讓第三代依然過那種日子?
見此,寧恕道:「媽,還反對我動手嗎?」
寧蕙兒雖然胸悶,可依然斷然道:「不行。我寧可你調回北京去,我跟你去北京吃灰,給你煮飯看門。」
「避著他們有用嗎?他們到現在還不依不饒,難道你要避他們一輩子?該還的早還了,我有什麼欠他們的?我幹嗎避他們?不避,我受夠了。」
「翅膀硬了,開始不聽你老娘的話了?」
「不,而是我有判斷了,不會再盲從。媽,我們沒什麼對不起人的,我們理應堂堂正正做人,在自己老家堂堂正正做人。我豈止不避,還會迎難而上,誰敢阻擋?!」
寧蕙兒怔怔地看著怒喝的兒子,彷彿終於發現兒子長大了,成人了。如此鬚髮怒張的兒子,完全不同於她病懨懨的老公。老公發怒時,只會自殘和傷害妻兒,落得妻兒至今受其之累。
「你別衝動,你想想,你爸當年也是一怒……」
「我和爸完全不是一回事!」寧恕回答得舉重若輕,充滿自信,沒一句廢話。
寧蕙兒忍不住舉起手,扳住兒子的雙肩,重重撼一把。果然,兒子幾乎沒什麼晃動。寧蕙兒不由得又撼一次,卻比上回的力量輕了。再一次,再一次……終於,她低下頭,垂下手,無奈地嘆息:「你……你記得給你老娘留條命。」
「媽,我知道。」
寧蕙兒長長地嘆息,走去廚房,背影彷彿一下子老了許多:「來吃飯吧。」
「還有,姐姐那兒等她忙完再告訴她吧。」
「嗯,我知道。」
這一刻,彷彿一家之主易位了。寧蕙兒感覺到自己的蒼老,也感覺到兒子的崛起。
寧宥帶兒子上公婆家吃飯。對於寧宥還肯上門,尤其是讓灰灰一道上門,郝家老夫妻簡直是感激涕零。他們準備了一桌好菜等兩人來。
寧宥最後到,她進門時,就聞到濃郁的飯菜香。公公親自迎出來,笑道:「灰灰已經把油爆蝦吃掉三分之一了。我說是你媽最愛吃的,他說他也最愛吃,打耳光也不能放手。」
寧宥眼睛一亮,看看書房門:「真的啊?我早上還有點擔心他封閉自己呢,他能耍點兒賴,倒讓我放心一大半。」
「可不?這才是最緊要的。」
寧宥使個眼色,公公立刻閉嘴。果然見郝聿懷從書房出來:「媽,我替你吃掉一堆油爆蝦。你晚上可以不用做剝蝦那種麻煩事了。」
「剩下的三分之二,是不是還得辛苦你替外公、外婆吃掉?」見兒子開始調皮,寧宥眉開眼笑,一整天的疲累都值得了。
「是啊,是啊,我累慘了,我是家裡的童工。」見媽媽笑得開心,郝聿懷更是開心。
「這麼高興,是不是又什麼考試考第一了?」
「考試考第一這種事,對我這種常勝將軍哪還有什麼刺激感。我——進——籃——球——隊——啦!校隊,B隊。」
「哇,通過考核啦?抱一個?」
「切,切。」郝聿懷不屑做這種小男孩才做的事,泥鰍一樣地溜走。
寧宥這才掛著近日來最由衷的笑容,進廚房繫上圍裙,幫婆婆做菜。她對顧維維上門一字不提,免得讓二老操心。等公公也跟來,她說:「我這兩天一直在考慮安排灰灰出國讀書的事。這會兒看到他還能高興,我倒是又動搖了,想討爸媽一個主意。」
郝母嘆聲氣,道:「老頭子,你說吧,我們也商量過。」
郝父道:「青林做的事太不堪,我們也考慮讓灰灰遠離七嘴八舌。我們願意負擔費用,也願意去陪讀。這樣你可以放心,我們也可以為你們盡點兒心。」
寧宥想不到二老比她想得更遠,不禁感動得眼圈紅了:「我……」
可陳昕兒的電話忽然打了進來,擠走寧宥的感動。寧宥不得不吸吸鼻子,假裝正常:「昕兒……」
「寧宥,幫我,快幫我想辦法!我兒子,小地瓜,我本來委託給小黃的,可剛剛打通小黃電話,她說簡宏成叫人把小地瓜接走了。怎麼辦?簡宏成是什麼意思?」
「你最好問簡宏成。」
「我當然打了,可打過去都是他秘書接,他秘書死人一樣,只會說他轉告。你說,他是不是氣我擅自回國找你?他懲罰我?我該怎麼辦?」
「可不可以報警?讓小黃報警?」
「沒用,他手續齊全。你說,他這是想幹什麼?寧宥,從來只有你拿得住他,你幫我猜,他想幹什麼?」
寧宥鬱悶了:「我不知道啊,這算什麼招?但反正不是好招。」
「他是不是想剝奪我的撫養權?」
「他憑什麼?」
「會,他一定會。他早說過,別想用小地瓜來要挾他,他不吃要挾,他只會剝奪我的要挾權。」
寧宥只聽得手機里傳來的背景聲音亂糟糟的,像是曠野里的風:「你是不是正往機場趕?對,去深圳,面對著他,理性對話。」
「不,他連電話都不肯聽,他不會見我。好了,你可以推開窗戶抬頭向上看了,我站在你家樓頂。簡宏成不把小地瓜還我,我就往下跳。」
「什麼?你冷靜。我在婆婆家吃飯,我看不到你。你冷靜,冷靜,我立刻趕回家,路上起碼二十分鐘。」
「嗬,還有人在乎我的生死?」
「有。雖然你近年來無理糾纏煩得要死,我聽見你的名字就頭痛,可你一說跳樓,我只想到你的好,特別是你高中做團支部書記時對我的關照。你不能死,我立刻去找你。你等著,別動。」
寧宥將兒子託付給公婆,連圍裙都來不及脫,就匆匆走了。她家的樓頂?那是二十九樓,她入住至今都沒上去過一次。她光是想,就已經恐高症發作。她這個常年不劇烈運動的人此刻在小區道路上狂奔,跑得上氣不接下氣,喉嚨發甜,都還沒跑到車邊,就已經喘得直不起腰了。
寧宥扶著牆根呼哧呼哧地狂喘,忽然想到一個匪夷所思的可能。簡宏成將她的電話、地址都倒給陳昕兒,這事太反常。這會不會是簡宏成根據她和陳昕兒的性格設的圈套?這圈套要套住誰?寧宥忍不住捶了自己腦袋一拳頭,人命關天,此時眼前即使是圈套,她也得鑽了。她踉踉蹌蹌地繼續奔向她的車子。
寧宥幾乎是連滾帶爬地爬上車座,趴在方向盤上喘了好一會兒氣,等手穩了,立刻拿出手機,兩根手指非常自覺地,猶如自發地,按在「班長」這個名字上,接通了電話。幾乎是瞬間,那個據說總是由秘書接聽,陳昕兒永遠呼叫不到急得要跳樓的聲音跳了出來。
「寧宥?哈哈,你找我?」
寧宥幾乎是瞬間意識到有問題,也沒掛斷,而是直接扔邊上,另一手按下車窗,讓外面的雜訊擠滿車廂。她車照開,喇叭照按。她在雜訊中依稀聽到手機里簡宏成焦躁的喊叫,她不理。直到第三個紅燈,她才小心拿起手機,對方已經掛斷。寧宥在黑暗中翻了個白眼,大大舒了口氣。過了一會兒,一條簡訊進來,寧宥沒時間去翻看,用腳指頭想也知道是誰發來的。
幾乎是寧宥剛停車,陳昕兒的電話就打了進來:「寧宥,你說你趕來,趕來,人呢?人呢?真的要給我收屍嗎?那我還來得及跟你說幾句遺言。沒別的,十年後你幫我找到小地瓜,告訴他,他媽媽叫陳昕兒,是被他爸爸逼死的。」
電話里,陳昕兒氣急敗壞,又哭又喊。寧宥連忙鑽出車子往上看,可是夜太黑,根本看不清樓頂有人:「我到了。我在路上給班長打電話,也打不通……」她說了一句謊,跑著奔向自家大樓。她要是打通了,上午才剛騙陳昕兒相信簡宏成愛的不是她寧宥的事又得泡湯,她又會陷入陳昕兒無休無止的廝纏,想想都怕。
「嗬,你也打不通!那就對了,你就是他給我設的障眼法,我現在才想明白,你還是他給我設的調虎離山計,把我從小地瓜身邊騙走。這麼多年了,他忽然這麼多小動作,你說是為什麼?喂,你說話啊!」
「我跑著上樓,上氣不接下氣,你說。」
「寧宥,我一無所有了,連兒子都被搶走了,嗚嗚嗚……」
「嗯,等我啊,乖,我就不報警了啊。我肺都炸了,不說了,你等著。」
走進電梯,寧宥便斷然掛了電話。她判斷陳昕兒不可能自殺,或者說是不可能急著自殺。她這才有時間看簡訊:「電話沒鎖屏?你給我的聯繫人名設定一定是『班長』,按字母排在第一位?還在用老式手機?害我白激動一場。想到你這麼晚還在路上,這麼辛苦,就讓我幫你的忙吧,Please。」
寧宥喘著粗氣,可旁邊有其他人,她早斯文地掩住嘴轉身面對電梯壁了。她都沒時間想別的,立馬把簡訊刪了,腦袋裡則加油盤算怎麼在不傷及自己的前提下,把陳昕兒騙離危險地帶,騙下樓。可是,怎麼想,她都沒把握。
上到頂樓,推開小門,夜風嘩一下撞面而來,嚇得寧宥腿肚子直哆嗦。她從來就是個害怕大自然的人,再加上跑得腿腳酸軟,一踩到天台,便腳一軟自己先倒了。倒地的剎那,她的完美計劃終於在腦中浮出雛形,完美得她差點哈哈大笑出來。
寧宥索性不起身,以天鵝之死的優雅身形趴在地上,卻不忘沖著站在欄杆邊的陳昕兒顫顫巍巍地喊:「昕兒,昕兒,救我……」如果沒猜錯,只要陳昕兒骨子裡還是小時候那個正直規矩的團支書,那麼陳昕兒斷無見死不救的道理。可眼看著陳昕兒看過來,人卻並不過來,寧宥鬱悶了。難道裝得不像?還是陳昕兒鐵了心要自殺,沒心思管別人了?寧宥眼珠子飛快轉了一圈,連忙加上兩隻手的抽搐。她一向四體不勤,這抽搐裝得不像是人的,倒是像受傷的兔子。
天台上裝有紅燈,雖然不算亮堂,卻也可視。陳昕兒果真上當,頓時忘了自己的哀怨,飛快地跑過來抱起寧宥:「寧宥,你怎麼了?怎麼了?」
「從小就有……」
「又低血糖!現在生活好了,還低血糖?還是減肥太狠?包裡帶沒帶糖?」都不需要寧宥回答全乎,陳昕兒就想起來了。她嫻熟地騰出雙手翻檢寧宥的包。
「以前低血糖暈倒,倒有一大半是假的,為了逃體育課嘛。」寧宥在陳昕兒懷裡懶洋洋地回答,慢慢翻身尋找合適的角度。
「呃,這次呢?」陳昕兒停住手,狐疑地看向寧宥。
「當然也是假的。」寧宥伸手抱住陳昕兒的腰,死死卡住,「你奶奶的,你找什麼死?活得好好的,死什麼死?你倒是低血糖暈一次看看,倒下時你立刻萬分珍惜生命你知道嗎?快把糖給我,我為了你,晚飯還沒吃,再餓下去一準暈。」
陳昕兒賭氣地將糖扔進自己嘴裡,瞪著寧宥,不想說話,想起身,腰上卻墜著個大活人,怎麼掙扎都沒用。可她非掙扎不可。這種狀態,彷彿是她與寧宥一貫的相處模式——她這個老實人總被狡猾的寧宥騙。
寧宥見陳昕兒掙扎得厲害,不得不道:「拜託,消停消停好不好?你以為你慘,我比你更慘你知道嗎?我老公外面有個第三者,第三者還打上門,讓我在全公司同事面前丟臉。我想罵死他都找不到轉達的。他犯個經濟問題,檢察機關躲著去了。他貪的那些錢都養了第三者,回頭判起來,罰沒款都得問我拿。我還有個正好叛逆年齡的兒子,長得渾身都是觸鬚,我連哭都得想想會不會影響他的未來。我公司的總工程師今年退休,一幫副總打得不可開交搶那位置,我家的爛事全成了他們的靶子,我現在不知背了多少謠言。我還有個工程背在身上,甲方是鼎鼎有名的刻薄鬼。什麼叫內憂外患?我才是,你那算什麼?茶杯里的小晃蕩。我都沒想死,你有什麼資格尋死覓活?活著!」
情形有些詭異,寧宥舒舒服服地躺在陳昕兒懷裡慷慨激昂,陳昕兒垂臉抹著眼淚聽。若是換個位置,可能外人看著更順眼。可好歹,陳昕兒不掙扎了,只是目光獃滯了。寧宥起身,但依然死死扣著她,撩起她的頭髮看清楚神情,道:「你說啊,答應我,好賴都活著。」
陳昕兒哭聲頓了頓,想說,卻反而哭得更凶,趴在剛坐起身的寧宥肩上:「不一樣,不一樣,不一樣,你不會懂。」
寧宥的背被她捶得嗵嗵響,敲皮鼓似的。寧宥是真不懂,有什麼不一樣的?誰還能比她寧宥更慘?陳昕兒不過是一時與兒子失去聯絡,又不是兒子被拐,急得跳樓幹嗎?寧宥道:「我最不懂是你怎麼找我家來跳樓,以為簡宏成跟我有直線聯絡?又來試探我?要是那樣,昕兒,你就太缺德了,沒見我已經接近崩潰嗎?我不是超人啊,你不能一再地搞我腦子,你會把我搞死,是真的搞死,不是嚇你。我們高中同學一場,三年住同一寢室,你相煎何急呢。」
「不是的,不是的,寧宥,你閉嘴,不要再罵我了,好不好?我的工作早被簡宏成敲掉,我沒同事已經好幾年了;我跟簡宏成不明不白生個兒子,我爸媽都不肯見我,等哪天兒子大了也會看不起我;我混那麼多年,簡宏成都沒給我一個名分,我不敢見同學,怕你們笑話,更怕看見你們都在正常過日子;我沒好朋友,我怕跟人深交下去,人們一打探我的底細,原來是個爛攤子,再看見我就是看不起我。所以,你說我跳樓求死時還能想起誰呢?你看我手機,打來打去只有你、簡宏成和田景野三個……」
「可你不得不打我電話,是自以為能找我搶簡宏成,不得不打田景野電話,是了解簡宏成行蹤。說到底,你的聯繫人只有一個簡宏成。」說到這兒,連寧宥都不得不嘆息了。
「那你說,他把我兒子搶去,也不知道又跟誰在一起,我還有什麼活頭!我這就叫眾叛親離,只有一條絕路走到頭。我可以回頭嗎?回頭你們都在笑話我,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和田景野接到我電話有多不耐煩?我每次打電話,都是把臉皮扯下才敢打,晚上不敢打,怕羞愧難當睡不著。可就是這樣,他還要把我最後的一張皮剝掉。你說,我活著是不是多餘?你跟我怎麼一樣,你是你兒子的媽,小三上你公司,你可以理直氣壯地轟出去。你還有社會地位,有社會身份,偶爾丟個臉,你還能賺回來。說到底,你還有婚可以離,你什麼事都可以拍桌上給人看,你老公做了什麼,你找誰哭,誰都不敢說你一聲活該。我呢?誰都在說我活該。活該是什麼意思?活該就是該死了,我可以死了,我是個多餘的。你真別攔我。」
寧宥聽得目瞪口呆:「日子怎麼會過成這樣?唉。既然你逮住我了,有什麼話都倒出來吧,好歹老同學,誰不知道誰底細呢。下去說,上面風大,吹得我頭更暈。」
「還有什麼好說的呢?說了又有什麼用呢?都是絕路,絕路,沒有活路。」
「先別說絕路不絕路,我只奇怪你怎麼捨得把兒子交給別人,自己跑回國內。還奇怪你肯扔下這麼小的兒子,跳樓自殺。我告訴你,三年前郝青林出軌,我那時候也是跟被雷劈過一樣,可一想到我兒子,我說什麼都不能讓我兒子沒媽,不能讓他不快樂,我就鬥志昂揚,什麼都做得出來了。你……想想你家小地瓜,想像一下如果以後他只能被一個不愛他的保姆或者後媽帶著,那些女人背著他爸爸虐待他……你還死得下去嗎?」
陳昕兒豎起脖子愣了會兒,又撲到寧宥肩上號啕大哭:「小地瓜已經被簡宏成搶走了!」
「刀架脖子上也得搶回來!但,刀要架到始作俑者的脖子上,比如搶小地瓜的主使者簡宏成。」寧宥見陳昕兒抬起淚臉停住哭泣嚴肅看她,連忙又解釋,「這兒的刀不是真刀,而是指一針見血的好辦法。你應該最了解簡宏成,找他,把兒子要回來。為了兒子,怎麼做都行。」
「你幫我。我知道簡宏成那次最轟轟烈烈的打群架,其實是你逼他的,高中時候對付簡宏成,只有你和曹老師有辦法。」
「我被風吹得暈,我們先下去,慢慢想辦法。」
陳昕兒終於肯起身,與寧宥下樓。寧宥讓陳昕兒走前面,她在後面看著,不禁唏噓。一個人有一個人的一本賬,今天仔細翻看陳昕兒的這本賬,果然是筆筆爛賬。可爛賬也是賬啊,即使是爛賬也得算下去。
陳昕兒被寧宥送進主衛洗澡。她跟公婆聯繫,放郝聿懷在公婆家過夜。公婆自然是巴不得。但年邁的婆婆忍不住多問了一句:「你那位同學究竟為什麼事啊?」
「遇人不淑。」
郝母同情地嘆一聲氣,但忽然想到不對:「呃,我等會兒送灰灰回家吧,你們人多熱鬧點兒。宥宥啊,家家有本難念的經,家家的情況不一樣啊。」
寧宥勉強笑道:「媽放心,人跟人不一樣。灰灰還是待你們那兒吧,我同學的情緒還在激動。」
但寧宥煮餃子時還是忍不住眼睛發直,既是累的,也是心裡煩悶。剛才為勸陳昕兒,她列舉了自己現在承受的痛苦,本意是沒什麼大不了,但不說不知道,一說嚇一跳,才發現自己現在過的是什麼狗一樣的日子。她才明白過來婆婆何以擔心她單獨與同樣遇人不淑的陳昕兒在一起,旁觀者清呢。別人早看清她所受的罪,怕她跟著跳樓。寧宥越想越唉聲嘆氣。
可即便如此,她還得隨時跑去浴室敲敲門,要陳昕兒應一聲,以確定陳昕兒沒在裡面搞事。不照顧陳昕兒的時候,她就神思不屬。
但陳昕兒裹著浴巾就出來,喊她過去:「寧宥,你來看,怎麼都只有你的衣服?」陳昕兒指著兩排敞開的衣櫥。
寧宥關火過去一看,冷笑道:「打包了。」再看陳昕兒的臉,一頓熱水澡洗下來,陳昕兒的一臉焦躁晦氣似乎洗脫點兒了。她這才放心。
「打算……離婚?」
「沒想好。反正他這幾年用不上那些衣服,掛著佔地方,我看著礙眼。」
「他都那樣了……你還愛他?其實你三年前遇到家庭問題,同學群里都以為你會離婚。」
「你不也一樣?」
「不一樣。」陳昕兒挑了一件寧宥的衣服,進去裡面換,在裡面大聲道,「你有能力,一個人帶著兒子能過下去。我不行,我這幾年已經廢了,沒法再走入社會。你想,我現在出去就業,能找什麼工作?已經十來年沒工作了,又已經超過三十五歲這條職場生死線。我已經被簡宏成廢了。」這句話,陳昕兒從未說出來過,沒臉說。今天生死線上走一遭,在寧宥面前就跟被剝了皮一樣,她這才厚著臉皮說出來。可即便如此,她還是得躲進洗手間隔著門才敢說。
寧宥驚訝得輕輕自言自語:「所以,不纏死簡宏成怎麼行?」
陳昕兒很快出來,仔細看看寧宥的臉色,道:「唉,就知道你這明媒正娶的不會明白。」
寧宥道:「我當然不會明白,為避嫌,也為了躲麻煩,我從來不打聽你們倆的事。今天你如果想說呢,我們一邊吃餃子一邊說,我一隻耳朵進,一隻耳朵出,聽完忘記,不給你意見,純粹做一隻樹洞;如果不想說,我建議你跟田景野通個電話,大概只有田景野能最快讓你獲得孩子的消息。」
「寧宥,你幫我打,我吹頭髮。」
寧宥愣了一下,但一看陳昕兒尷尬逃避地背過身去,她想到剛才屋頂天台上陳昕兒說的話,心軟了:「那你替我去煮餃子,煤氣灶上放著呢。」
「我可以聽著嗎?」
「會很折磨。」但寧宥也沒拒絕,索性將免提打開,一邊煮餃子,一邊打電話給田景野,一邊還得拿一隻眼睛看顧著遊魂似的陳昕兒。
田景野又是在與朋友吃飯,他現在是單身漢,回家也是一個人,不如有飯局就湊。他一看是寧宥的電話,以為寧宥是為官司的事兒,便自覺走出門找僻靜處接聽。但寧宥說的話讓他驚住了,他幾乎是一直「什麼什麼」,直到寧宥說完,才回過神來:「她現在還有沒有危險?」
「還失魂落魄的,純粹是為兒子才跟我下樓。我不清楚簡宏成是什麼意圖,但這事他得解決。」
「她有沒有提什麼要求?」
「性命都不要了,還能提什麼要求?我是外人,不便亂講,我只是傳話的,總之,簡宏成是始作俑者,應該知道怎麼做。」寧宥看看陳昕兒,陳昕兒卻是掛著長臉,臉頰抽了一下,低頭嘆息。
「你自己還好吧?」
「很不好。但我倆剛才在屋頂上比了一下誰更慘,好像從心態上而言,昕兒更慘,所以昕兒優先。」
田景野從鼻孔里笑出幾聲,他知道陳昕兒肯定在寧宥身邊,他不便多說,便掛了這邊,打通簡宏成的電話。
但簡宏成的態度完全出乎田景野所料。田景野只聽到電話那端傳來一聲怒罵:「有病啊!」田景野心裡倒是替陳昕兒不平起來,罵道:「人家都被你逼得要自殺了,還罵人有病,你有病啊?!今天這事責任全在你,你自己想辦法解決。即使你不想救陳昕兒,你想想陪綁的寧宥,別給寧宥火上澆油了。」
「你以為我是冷血動物?陳昕兒跑回國內找寧宥無中生有,把孩子托給小黃。小黃是我生意朋友的女兒,才二十四歲,在那邊大學讀研,還沒結婚,哪有帶孩子經驗。再說小黃要讀書,陳昕兒怎麼能把孩子托給小黃?我不放心才讓另外的朋友夫婦去接走兒子。誰搶她孩子了?要搶在國內不是更方便?」
「我×,一攤爛賬。你不會跟她好好解釋啊?鬧成這樣!趕緊去解決。」
「陳昕兒跟我完全無法對話。你跟她講,不信就打電話去小地瓜幼兒園,驗證小地瓜到底有沒有去上課。現在那邊該上課了。反正她什麼時候回加拿大,什麼時候可以接走小地瓜。」
田景野暈得大小眼:「你們兩位的關係我不便打聽太深,但能不能別總騷擾同學們?說出去你也臉上無光啊。更別說寧宥自己已經是焦頭爛額,你好意思讓你那些破事還去煩她?」
「別提了,我不小心沾上一口濃痰,甩都甩不掉,我也有被陳昕兒逼瘋的趨勢。我本來將計就計,寧宥那兒按常理應該可以擺脫糾纏,可陳昕兒還是找她要死要活。總之,你同時告訴寧宥,陳昕兒只是裝腔作勢,不會真跳,她心裡計劃多得很,壯志未酬,怎麼肯跳。」
田景野道:「無論你們是什麼關係,你這麼說陳昕兒,外人都會認為你理虧。」
「對,陳昕兒就是抓住這一點為所欲為,而且她還會利用我對小地瓜的感情。不提了,我知道我的形象。幫我向寧宥道歉。」
田景野放下簡宏成的電話,卻是踱步良久,思索良久。過了一會兒,他才給寧宥打電話,將簡宏成有關小黃是誰,他為什麼要從小黃那兒將孩子接走的原因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寧宥,並讓陳昕兒給幼兒園打電話驗證。
寧宥一邊聽,一邊斜睨著陳昕兒。陳昕兒卻是眼睛直勾勾的,聽到一半就飛快拿出自己手機打越洋電話驗證。
田景野在電話里聽到了,不禁對寧宥嘆道:「我原本想以不偏不倚的身份對陳昕兒講,如果她今天是真嚇到要跳樓,她有必要檢討與班長的關係是否太病態;如果只是借題發揮……看來是我想多了。」
寧宥看著在陽台哇啦哇啦查證的陳昕兒,輕而快地對著電話道:「我看你沒想多,都有,所以,我沒報警。」
田景野今晚已經一再大小眼,道:「他們兩個什麼意思?」
寧宥放下電話,邊吃餃子邊看著陳昕兒在陽台上越來越手舞足蹈,顯然已經變得快樂。等陳昕兒歡歡兒地回來客廳,寧宥已飛快將餃子全部下肚,拿起車鑰匙打開大門,站在門邊毫不客氣地道:「昕兒,不留你了。我得去解決我兒子的問題。請。」
陳昕兒頓時一臉尷尬:「寧宥,對不起。」
「接下來一年我會非常艱難,如果你能答應不打我電話,不來找我,我現在接受你道歉。」
陳昕兒愣住,一張臉瞬間憋得通紅。失措了會兒,她立刻收拾自己的衣物包包離開。走到寧宥身邊,她飛快地道:「我早該知道,我這種人被你們這些職業精英所鄙視。」
寧宥只是稍微挑了挑眉毛,不聲不響地看陳昕兒走進電梯離去。而電梯里,陳昕兒的臉色又變得煞白,她死死握著手裡的包,手背布滿青筋。屈辱,早已掩蓋今晚其他一切。
寧宥看著電梯門,只覺得莫名其妙,總覺得正常人不會有陳昕兒那種什麼妾身未分明的想法。
但她也沒空多想,她自己還有千頭萬緒解不開呢。